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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Posted: 10:58:04 08/22/01 Wed
Author: 懒大猫
Subject: 强力推荐:丑陋的大陆人系列(1-4)--ZT芦笛(这次不吐血了:)

北京不相信“双赢”

──丑陋的大陆人之一


芦笛


我认识的台湾人,都有一种大陆人身上见不到未凿的天真。这次在《多维网》上看到洪
哲胜先生的文字,心头又泛起这种感觉。洪先生对大陆人没有“双赢”的观念十分困惑,
以为那是过去冷战思维的惯性存留;他还极想说服大陆人,让他们相信美国人只是想在
大陆赚钱罢了,其实并没有什麽征服中国的野心。洪先生以为大陆人可以晓之以理,动
之以情,说明他对正在磨拳擦掌、要去“统一”他家乡的同胞是何等缺乏了解。套句斯
大林的话:咱们的脑袋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和世上别的地方能见到的样本截然不同。
咱们第一不相信世上有“好心”、“善意”;第二不相信世上有“双赢”这档子事。第
一个特点已在拙文《毒眼》(载上月《华夏文摘》)中说过,此处讲讲第二个特点。前
苏联有部电影名叫《莫斯科不相信眼泪》,而咱们的首都不相信妥协。

“妥协”这个词不见于古籍,文言中也没有意思类似的字汇,大概是新文化运动时造出
来的新词,说明老祖宗们根本没有这个概念。这也毫不足奇。本来,全部封建社会的政
治文化就是建立在“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基本假设上,君臣之间、君民之间、臣民
之间只能是绝对专制与绝对臣服的关系。倘有争端,则一定是针锋相对,势不两立,冰
炭不容,你死我活,不共戴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是你
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中间道路是没有的”。甭说“双赢”,就连“双活”也是
“老猫嗅咸鱼──休想啊休想!”胜利一方,一定要“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
王”,斩尽杀绝,除恶务尽,斩草除根,车裂大辟,去势敲膑,灭族弃市,食肉寝皮,
犁庭扫穴,“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走一人”,以免养
虎贻患,姑息养奸,让对方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反攻倒算,“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之身”。

虽然圣贤之道讲究“中庸”、“忠恕”,讲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佛家也劝“与
人方便,自己方便”。但几千年来谁不是说归说,做归做。《三国演义》上曹操道:
“宁使我负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负我”,虽是小说家言,却是放之二十四史而皆准的真
理。慈禧太後的名言是“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要让他一辈子不痛快”。一名太监下
棋时说了一句:“奴才杀了老佛爷的这匹马”,竟被拖出去活活打死。等到伟大舵把当
了家,老佛爷的风范便被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用敬爱的林副统帅之子林立果殿下
的话来说,他是“一旦得罪人就得罪到底”。彭德怀几句语气温和的忠谏,就挣来个十
年后冤死铁窗。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说了一句对“三面红旗”要“五、六年后再来作
结论”,就被怀疑是要在毛死后当“中国赫鲁晓夫”,一个数十年的老布尔什维克就此
被打成“叛徒、内奸、工贼”。刘被活活整死不说,连他在中南海的住宅都用推土机铲
平,真正做到了古话说的“犁庭扫穴”,让整个人在世间的存在“事如春梦了无痕”。
当年敬爱的刘主席在开封头发胡须长到一尺多长、裸著下体、椎心泣血、魂归离恨天之
时,老佛爷的那句最高指示不知是否在他的心头翻来滚去,让他扼腕痛悔六四年与毛的
那场争执。

君王如此,百姓又何尝不如此,有时连智者贤臣都不能免俗。平定发匪的名臣大儒曾国
藩,竟因有一把好快刀而被百姓唤作“曾剃头”。鲁迅立志以杂文医治国民劣根性,却
又专门写了《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提倡“打落水狗”,帮著制造出一种在文革时达
到高峰的烈性传染病来。那时亿万群众奋起痛打落水狗,将其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此外还有“炮轰”、“火烧”、“油炸”、“砸烂狗头”等诸般
花样,极尽人类想像力、创造力之能事。所谓革命,就是一种恶毒、残忍、冷酷、灭绝
人性的群众大竞赛,比赛谁的天良丧得彻底。谁要不幸还留著那麽一分半分,谁就是丧
失阶级立场,搞地主资产阶级人性论,搞妥协,搞折衷,搞调和,和稀泥,搞合二而一,
搞投降主义,搞修正主义,就要被抛进历史的拉圾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
万木春’,让帝修反及一切可怜虫向隅而泣去吧,我们彻底砸烂的是万恶的旧世界,迎
来的是红彤彤的新世界!!!”

可惜这新世界红则红矣,却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而彻底砸烂的,又何止旧世界而
已。最先崩塌轰毁的,是民族的伦理支柱,而抽掉了“爱”这个支撑一切文明的支柱、
维系一切社会的纽带,这个民族的生存也就不免岌岌乎危哉。如今,我们多的是无缘无
故的恨,却偏偏没有哪怕是有缘有故的爱。伟大舵把将《红楼梦》视为两千年的中国社
会史,确是真知灼见。如今的中国社会确如贾府一般,“一个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
吃了我,我吃了你”。庙堂之中的明拼暗斗不必说,谁只要在大陆坐过一次公车,对此
准能心领神会。

敝人出国的第一印象,不是人家的摩天大楼,高速公路,而是当地人的和蔼可亲,人味
十足,而且做梦也没有想到世上居然会有微笑的警察!这才惊喜地发现原来人类不用时
时刻刻头顶青面獠牙,怀揣解腕尖刀也能生活在一起。旧社会是否把人变成鬼咱不清楚,
新社会把人变成兽咱是亲眼目睹。无怪乎一个泱泱大国的政府日理万机之馀,还要花心
思开展大规模的幼儿园回炉教育,教导全国人民学会说“你好”、“对不起”、“请”、
“谢谢”几句话,也无怪名作家王蒙要出来大声疾呼,呼唤“善良”。一个民族闹到连
“善良”都快成了大熊猫一般亟待抢救的濒灭物种,不亦悲夫!

一叶知秋,看一眼《大家论坛》就足以了解大陆人的一般文明水准。洪先生的文章贴在
那里就象被苍蝇钉满的肉,平心静气的说理与卑污下流的谩骂交相辉映,昭显著台湾人
与大陆人的素质差别。作为一个大陆人,我不能不为这种鲜明的反差感到羞愧:难道我
们竟堕落到不骂人就不知道怎样开口的地步了麽?莫非我们的爱国热情就只能用满口的
污言秽语来表现?擅长于人身攻击的爱国志士们,你们真的是来自两千年的“礼仪之邦”
吗?

仅此一端,也就可以明白台湾要想和大陆平等地讨价还价的希望是何等渺茫。说白了,
“共产党的哲学是斗争的哲学”。共产党人不相信善良,不相信真诚,不相信崇高,不
相信平等,不相信妥协,不相信折衷,不相信调和,不相信“双活”和“双赢”,不相
信“人有不忍人之心”,不相信“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相信“温良恭俭让”。他们眼
中的世界是一个充满邪恶、阴谋、敌意、包围、遏制、颠覆、侵略、征服、“糖衣炮弹”
与“和平演变”的世界,他们用以对付外界的手段也就是这一套。因此,他们只相信实
力,相信颠覆,相信征服,相信围堵封杀,相信武力“教训”,相信弱肉强食,相信文
攻武吓,相信“武装斗争是政治斗争的最高形式”,相信“中子弹中出统一”。

台湾要想在与大陆的周旋中立于不败之地,大概得按中华人民共和国先伟大舵把和中华
民国先总统蒋公的话去做,道是:“丢掉幻想,准备斗争”,“庄敬自强,处变不惊”
。“一国两制”是中共决不会放弃的底线。如果台湾不想做大陆的附庸,就得面临大陆
强加的战争。不通过谈判或武力来征服台湾,中共无以安天下,慰民情,定一统,文官
集团更将面临军界的严峻挑战,使“枪指挥党”的固有体制危机激化。由於中共领袖的
愚蠢运作,台湾问题已经放大得不成比例,成了决定中共政权是否得以生存、大陆是否
能够苟安下去、维持大一统的严重问题。因此,台湾人只有两种选择:要麽接受中共的
条件而屈服,要麽就得准备应战。如果选择后者,就得靠自己救自己,不仰承美国人的
保护,不怕飞弹袭击,不怕战争带来经济危机,硬著头皮顶下去,顶到大陆内外寒热交
攻、自身元气虚脱之时就是出头天。伟大舵主教导我们说:“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条
件的恢复和被动局面的打破,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如今,海峡两岸战云密布,中华民族有史以来的最大悲剧眼看就要启幕。不相信“双活”
和“双赢”,立志赶尽杀绝,最后只会双残双绝,同归于尽。奉劝北京政府:伟大祖国
已是五痨七伤、虚不受补,实在经不住送命的折腾,还是悬崖勒马是我党的延年益寿之
道。妥协应当是我们立国之本,处世之道。自己要活,首先要让别人活;政府要活,首
先要让人民活;人民要活,也得让政府活;大陆要活,也得让台湾活。如果欧洲许多王
室都能从中世纪悠悠活到现在,我们又何必除了血洗仇敌满门之外就想不出别的解决办
法来了呢?两千年来中国人流的血积在一起,足以淹没整个地球,现在是结束演不完的
民族悲剧的时候了。




“以夷制华”论

──丑陋的大陆人之二


芦笛


“以夷制夷”据说是李鸿章的天才发明。当年列强环伺,以中国之积弱,这也就是政治
家们惟一能够想出来的外交战略。这一招还真管用,中国没有变成殖民地,倒不是如中
共所说的是义和团那群匪徒的功劳,而是“九国公约”一类东西保了驾。地方太大,谁
吞下去都要改变世界战略均势,不如将那儿变成一个缓冲带,门户开放,利益均沾,彼
此相安无事。

为列强包围毕竟是近代的事,咱们正宗的国粹是“以华制华”。一部几千年的华夏文明
史就是一部内斗史。环顾全球,从没有哪个国家象咱们这样,历史上充满了如此惊心动
魄、规模宏大、周期性大发作的互相砍杀、血肉横飞的壮丽场景。洋毛子想发财是爬上
木船漂洋过海去天涯海角抢。咱们想速成致富是关起门来“均贫富”闹共产。从别人锅
里捞肉总比自己养猪来得简便快捷、立竿见影。谁说咱中国人不是世上最聪明的民族?
巧兔儿专吃窝边草!

当然,西方的冲击也难免给咱们的旧套路带来新思维。“驱万物为我所用”从来是老祖
宗们的抱负。洋毛子们虽陋居教化之外,却也忝为万物之一。“洋为中用”的结果,就
产生了“以夷制华”的崭新战略。

说是新战略,毕竟也曾有郭子仪、石敬唐等先贤用过,老杜诗云:“岂谓尽烦回纥马,
翻然远救朔方兵”,说的就是郭子仪借维吾尔(?)之兵来平定安史之乱的事。但这一
英明战略的大规模实施仍然只是近代的事。

国父孙中山为了倒袁,竟不惜认贼作父,让日本人作“国祖”,和他们签订了丧权辱国
的“十一条”。只可惜他以在野之身,只开得出空头支票,白白卖了一回身,却如晴雯
一般“枉担了虚名”,换不来日本人的一枪一弹。好在夷人多的是,此处不买爷,自有
买爷处。处处不买爷,爷去挣卢布。有志者事竟成,国父大人终于抱上了越飞、加仑将
军、鲍罗廷等人的毛粗腿。他派蒋介石到莫斯科,请主子从外蒙发兵直捣北京。可惜俄
国人怕引起列强公愤,谢绝了盛情邀请,不然咱们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恐怕早就在二
十年代问世了。尽管如此,俄夷仍慷慨解囊,数百万金卢布滚滚而来,使惶惶如丧家之
犬的孙大空头总统总算有了一块栖身之地。俄夷更帮助他以俄国模式组党建军,使空头
大元帅总算有了一只自己的党军。

英雄所见略同,当年干这种下作勾当的,又何止国父一人。冯玉祥、盛世才等辈,谁没
喝过罗宋汤?当时的军阀中,只有吴佩孚拒绝了俄国的拉拢。他控制的北京政府坚持以
俄国交还中国东北的中东铁路和外蒙作为外交上承认苏俄政府的前提。既然不愿“以夷
制华”,那就只有等著让识时务的俊杰来制了。这样的俊杰滔滔遍天下,其中最高手就
是咱们那顶天立地、空前绝後、“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一个”的最最最最伟大
的民族英雄毛泽东。

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用共产国际代表马林的话来说,是苏俄为了打破列强封锁,
在中国人为制造( fabricated)出来的早产(before-its-time)怪物。根据他的回
忆,毛泽东曾在中共“三大”期间对他说,决定中国的前途的不是什麽群众组织,而是
军事实力。要救中国,惟一的希望是俄国的军事干涉。国共分裂后,中共成了俄国在中
国惟一的以金卢布豢养的别动队,由苏俄“红救会”开工资、发经费。1929年,国民政
府试图收回由俄国控制的东北中东铁路,搜查了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地的苏联领事馆,
查获大量苏俄颠覆中国政府的罪证,为此与苏联断交。为了“教训”中国,斯大林派出
红军入侵东北,并命令中共加剧颠覆中央政府的活动,宣称:“中国的革命高潮已经到
来”,这就是中共“立三路线”的由来。伟大领袖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名篇也
是在这一“以夷制华”的历史背景下写出来的。第五次“反围剿”,中央红军实际上由
共产国际顾问德国夷人李德指挥。此夷连华语都不会说,对华女却一往情深,须由我党
每日更换供应内宠。大概修练“房中术”泄了一点元阳,他的“夷威”不知怎麽竟没有
镇住同样由德国夷顾问指点的蒋委员长,导致红军节节败退,不得不突围逃出江西。

红军突围后狼奔豕突,损伤惨重,十停人马去了九停。当此危急存亡之秋,伟大舵把挺
身出来挽救革命挽救党。在遵义,他从李德手中夺过兵权,想率残匪到西南一隅落草。
但等到与张国焘的四方面军会合后,他又英明地提出在川康一带根本无法立足,惟一的
出路是北上向苏联挺进,在新疆或内蒙的中苏或中蒙边境地区建立革命根据地,由俄国
主子出钱出枪帮助中共问鼎中原。可惜张国焘对“以夷制华”的伟大意义认识不足,不
想北上,犯了右倾机会主义的路线错误。伟大舵把於是毅然与他分手,带著右路军几千
人马北上。到了甘肃南部的哈达铺才从报上得知陕北有块刘志丹、高岗建的根据地可以
立足。到了陕北之后他才知道日本开始全面威胁华北,便灵机一动将万里逃命的“战略
转移”称为“北上抗日”。抗日抗到毫无敌踪的陕北去,与如今的爱国壮士们的安全的
中文“网上抗日”堪称异曲同工。但不管怎麽说,伟大领袖北上投奔苏联、“以夷制华”
的英明举措,不仅把我党从灭顶之灾中救了出来,而且为我党日后把自己打扮为“中华
民族的优秀子孙”奠定了基础。

“以夷制华”不但是我党赖以推翻国民党反动派的法宝,它还是党内斗争克敌制胜的有
力武器。当年王明、博古几个连中央委员都不是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只因为巴结上了
斯大林的亲信米夫,回到上海就成了钦差大臣,轻而易举地把大老们打下去,自己成了
临时中央的头子。毛泽东虽是建党大老之一,在米夫派当道时却连政治局委员都没份。
要不是共产国际曾数次来电嘉奖他在武装斗争与农民革命中的功劳,他肯定也得象瞿秋
白、毛泽覃那样给留在中央苏区,借国军之手干掉,轮不到后来安享万寿无疆了。

对这套把戏,伟大舵主本人当然更是行家里手。他的兵权明明是从李德手中夺过来的,
可他后来在与张国焘摊牌时,竟高明到把李德当成是斯大林支持他的人证,把个夷鬼当
成了能驱百邪的姜太公。后来他之所以能够彻底击败王明,终于爬上总舵把的宝座,靠
“枪指挥党”当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靠任弼时、王稼祥替他在莫斯科游说,最终说
动斯大林下旨确立他的中共领袖地位,其他同志才从此断了争风吃醋的念头。

整个抗战,在伟大领袖高瞻远瞩的安排下,变成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以夷制华”行动。
共军游而不击,专门在敌后真空地带招兵买马,放手让日夷痛歼国军。如阎锡山所说:
“八路越抗越肥,我们越抗越瘦”。共军从当年的两万多人,变成了百万雄师,而国军
精锐尽失,士气低下。抗战行将结束,伟大舵把电令各路军头准备内战,迅速抢占战略
要地,并准备城市暴动。万事俱备之时,俄夷主子却变了卦,日本投降后三个月,苏联
就和国府签订了友好条约。一夜之间,国府成了主子的盟友,这内战是说什麽也打不得
了。毛只得下令取消开战计划,万般无奈地前往重庆去谈判。作法自毙,“以夷制华”
这次制到了自己头上。

眼看与蒋介石争天下的美梦从此破灭,伟大领袖几乎精神崩溃,卧病不起。不料天无绝
人之路,美国国会的孤立主义老毛病发作,不愿美国陷在中国内战中,杜鲁门於是派马
歇尔来华调解国共争端。伟大领袖闻讯后霍然而愈,他盛赞杜鲁门此举为中美友谊做出
了巨大贡献,声称中国从此进入了“和平民主新阶段”。在他眼中,老蒋与老美的关系
就如同他和斯大林的关系一般,现在有老美作主,老蒋不敢不同意组成联合政府,而他
就能“到联合政府里去做官”。皇帝做不成,当官总算是“慰情聊胜无”。可惜美夷非
俄夷,老蒋不是孙大炮更不是王明,无往而不胜的“以夷制华”竟然再次失灵。惟一的
收获是留下了毛发明的“和平民主新阶段”这个口号,让他在二十年后用来反诬刘少奇
的“投降主义”。

好在美苏冷战不久就爆发了,斯大林不再反对中国内战。靠著俄夷转赠的东三省和关东
夷军的全部装备撑腰,他老人家总算进了京城。登极伊始,他就忙不迭地跑去莫斯科朝
见,一头扎在父皇怀里撒娇。一句“我这个人历来受排挤”,倾诉了多少在偏心老爸手
下讨生活的委屈与烦恼!可惜父皇只是拍拍儿子的脑袋夸了声“胜利者是不受裁判的”,
对他那“想要点既好看又好吃的东西”的请求却佯佯不睬。斯大林不仅不想和国府断交,
甚至连外长周恩来都不许来莫斯科。儿皇帝再发牢骚,父皇大人就乾脆把他晾在别墅里
不见天日。这次又是夷人救了驾,因为西方媒介盛传毛被软禁,斯大林才突然改变态度,
将周恩来招来,与国府断交,放给中共一点高利贷,换来的是俄国在中国保留旅顺港军
事基地,继续拥有东北的中东铁路和在新疆的采矿特权。

斯大林逝世后,赫鲁晓夫停止了他的帝国主义政策,放弃了在华军事基地和别的特权,
并开始对华的大规模无私援助。从儿子升级为兄弟,他老人家心中反倒不自在起来,一
心想夺过国际共运总舵主的交椅,为此踢开夷先生另搞一套,弄出个伟大的三年饥荒来
饿死几千万人。治国的成就如此伟大,纵是纣王转世,恐怕也难钳悠悠众口,免去千秋
骂名。

然而中国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锦囊中又岂能没有妙计?要化险为夷,先得“引华恨
夷”。伟大领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来一招顺水推舟,轻轻巧巧地便把这段烂木梢推
到了夷人头上。他科学地发现饿肚子不是因为没东西吃,却是因为苏修夷人卡住了华人
的脖子造成了吞咽困难。他再进一步把绝大部份夷国分封为“帝修反”,让华夏成为
“沧海横流”中独立不倒的中流砥柱。新时代呼唤新战略,“以夷制华”又上了一个新
台阶。经过脱胎换骨的改造,如今的战略成了“煽华恨夷为表,以夷制华为里”的绝妙
把戏。

这一招果然其效若神。几千万人命就此赖到万恶的夷鬼头上,他老人家反倒成了不畏强
暴、横眉冷对“反华大合唱”和“美帝新月形包围圈”的民族英雄。在一片楚歌声中,
同志们从地上爬了起来,掩埋好饿死的同伴,揩乾净嘴角的野菜糊糊,他们又继续战斗
了。全国人民同仇敌忾,紧紧地团结在伟大统帅的麾下,心中充满了为拯救全人类而慷
慨赴死的悲壮感,更为往昔的“东亚病夫”如今竟魔术般地成了“世界革命中心”而飘
飘欲仙。从来没有过哪个皇帝糟害死这麽多人,也从来没有哪个皇帝受到这麽多子民的
衷心崇拜与爱戴。“以夷制华”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端的是古今惟此一人!

更妙的是这“曲线以夷制华”成了党内斗争中威力无穷的打神鞭。比起当年那种不远万
里到俄京去游说、“为了打鬼,借助锺馗”、靠夷皇来扫平政敌的笨办法,它更加名正
言顺、更加功效如神、更加充满爱国主义的崇高精神。哪怕你铜墙铁壁,哪怕你皇亲国
戚,挨上了这家伙非死即伤。彭德怀以为他是政治局委员,又是国防部长,有资格“为
人民鼓与呼”,胆敢对“大跃进”品头评足,可一旦被诬为“里通外国”,立刻就“一
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刘少奇以为他是“第一线”的一把手、钦定的接班
人,有资格主持制订“后十条”指导“四清运动”,但一旦王光美被诬为美国战略情报
局(CIA前身)的特务,照样得冤死狱中;林副统帅仓惶出逃,伟大舵把竟网开一面,
让他从容逸去,就是因为他深知在搞了这麽多年的“煽华恨夷”之后,要去投奔夷鬼做
汉奸,那才真是死不如生。

自伟大领袖仙逝,中共再也找不到一个有点出息的战略家。然而“君子之泽,五世而
斩”,光他老人家留下的“曲线以夷制华”这一条高招,就够后来人吃喝一辈子的。在
我党面临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它就是孙悟空脑后的救命毫毛。八九“民运”的惊涛骇
浪虽然靠血洗京城勉强镇压下去,党却失去了民心,内部矛盾重重,险象环生。当此之
时,幸亏总设计师祭起老毛留下的法宝,再度把伟大的中国人民领入了美帝的新月形包
围圈。“置之死地而后生”,英明的中国人民一旦认识到民主是美帝为了肢解中国布下
的圈套后,不由得挥去额上的冷汗,叫一声:“好险!几乎没有步了前苏联、南斯拉夫
的后尘!幸亏党再次救了我们!”党的政策深入人心,如今谁还胆敢强辩中美之间其实
并无国家利益的冲突、中美之争只是意识形态之争的话,谁就得象老芦一样伸长脖子等
著“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可笑的是所谓“民运人士”们至今还参不透玄关,还
在抄袭中共当年“直线以夷制华”的老谱,想请各位夷爷制裁中国。这种以直线对曲线
的拙劣战法,其高下不问成败可知。

先舵主毛公留下的法宝说来简单,却是万应灵丹,妙用无穷。绝大多数大陆人民反对台
独,就是“错把杭州当汴州”,以为独立后的台湾不是变成美国的第五十一州,就是成
了日本的南海道。朱总理在记招会上进入角色竟然到了悲歌慷慨的地步,引“义勇军进
行曲”来表明收复“失地”的决心,似乎台湾至今还在让红毛鬼占著。如今,国人走火
入魔已到这个程度:你要是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他就要说:“台湾独立了就成
了该打的外国。”你问:“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答:“独立就是来煎我。”
你说:“捆绑不成夫妻。”他答:“那是婚姻法,国际法保障我合法强暴的权利。”对
这种魔症,纵是扁鹊华陀再生也束手无策。

然而“曲线以夷制华”用于镇住境内华人固然灵光,拿来解决台湾问题只会把自己逼到
不打就成卖国贼的死角。为中共计,要想兼顾面子和里子,只有来点“直线以夷制华”,
央求美国夷爷制住台湾的华人不让他们独立。据《多维网》半月前的消息,政府已经在
这麽干了。果真如此的话,虽然不免要让满腔热血的爱国好汉们灰溜溜一阵子,却真是
苍生的福音。祖国的统一竟得让夷鬼来保证,说来虽然丢人,可谁又让咱们这个丑陋的
民族至今还让“夷夏大防”的情结缠到颠三倒四、魂不附体呢?


【注】本文引用史实主要取自short所著《Mao:a life》和 Salisbury著《The Long
March:an untold story》和《The new emperors》等书。




“党同伐异”论

──丑陋的大陆人之三


芦笛


中国人的内斗是出了名的。有三个中国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三派中国人。遇到外侮,
内斗不但不会暂停,反而更加如火如荼。真正去赴死抗敌的没几个,大多数人的满腔热
血都洒在抓国贼汉奸的比赛中。我们这个民族好像对戏剧特别热爱,举凡国家多事之秋,
就是我们进入角色、粉墨登台、慷慨泣下、怒火冲天、痛不欲生、指天誓日、捶胸顿足、
豪气干云、争相表演自己的爱国热情之时。谁要是表演得不那麽积极,立刻就要象老芦
一样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或变成“汉奸”,或想作“汉奸”而不可得,被爱国英
雄开除国籍,成了“假洋鬼子”、“美国人”,比真洋鬼子和真美国人还可恨。

如果做戏的效力与噪音的分贝数成正比,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早就成了世界第一。
只可惜口号不是张天师的“五雷正天心法”,喊到地动山摇也无损鬼子的一根毫毛。几
年前某位壮士在《华夏文摘》上宣言他此生的目的就是要杀日本人,干掉一个算一个。
事到如今,似乎还没听说有哪个日本鬼子乖乖伏法。前段时间“网上抗日”闹得轰轰烈
烈,不知道日本人是否听说过有那麽一回事,也不知道日本的经济危机是否就是我们的
喧嚣引起的。当然,那些在网上鼓吹武力解放台湾的壮士们不在此例,他们已经收拾好
行装,准备返国报名参军,只等敬爱的江主席一声令下,就“千军万马要跨过海洋”,
把青春的热血洒在宝岛的海滩上。

奇怪的是,尽管中国人内斗的花样五花八门,精神上却从来是“一元化”的。文革中的
两派打到你死我活,双方却都是“坚决拥护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在中国历史上,惟一
的思想史上的春天只是春秋战国时的“百家争鸣”。自秦汉以降,文人们悉数被“大一
统”在精神上去了势,除了注注已有的经典,就什麽事也不敢做,不能做。要不是从印
度进口了点佛家哲学来,程朱等人恐怕连宋明理学这个装旧酒的新瓶都没本事想出来。
即使算上宋明理学,从秦朝到晚清,两千年的思想史仍是一片空白。

维持这种文明史上洋洋奇观的内功,唤作“精神自阉术”,也就是儒家的“非礼无视,
非礼无听,非礼无言,非礼无动”。只要自己或他人的思想稍微越出传统的思维定势一
步,立即就得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中。如果有人如老芦般顽固不化,坚持己见,就是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充满革命义愤的人民就要“小子鸣鼓而攻之”,“党同
伐异”,不消灭危险的异端绝不收兵。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人民战争,把异端淹没在大
分贝噪音中。

这里拿老芦在《多维网》上发的《要帝国,还是要联邦》引起的反响来作个例子。用曾
风靡网上一时的“三段论”来剖析,文章的中心意思可以总结如下:

大前提:一切帝国都要崩溃解体,
小前提: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帝国,
结论: 所以中华人民共和国迟早要解体。

文中说得清清楚楚:“所谓帝国(empire),并不一定有个皇帝作国家元首,它指的是
暴力建成并维持的多民族国家。”要批驳老芦,就得或者否定我的大前提,或者推翻我
的小前提。也就是或证明帝国可以万年不老,或证明中华人民共和国不是一个由暴力建
成并维持的多民族国家。这才是受过教育的文明人应该作的事。

反驳者们是怎样做的呢?反应大致说来有四种:

第一类是与本人论点毫无关系的噪音,如说老芦是玩票的外行,没资格就此专门问题发
言;说老芦对少数民族地区的实际状况一无所知;甚至说老芦是本行的“二把刀”,似
乎毛泽东、邓小平、里根、梅杰等人都受过高等教育,是政治系毕业的,而江泽民同志
拿过诺贝尔“机电奖”;说老芦“偏激”,可又说不出我这个三段论究竟偏在哪里,激
在何处,而他全面的观点又是什麽。

第二种以单毅先生为代表,否认中国是帝国,认为中国的民族问题解决得比美国还好。
与其他人不同,单先生是针对著老芦的观点而来的,其态度的确是难得的严谨认真。遗
憾的是他没有批驳拙文的一段话:

“如果说台湾之于大陆犹如澳大利亚之于英国,新疆、内蒙、西藏就如同当年大英帝国
中的印度、缅甸。所不同的只是英国人没有在缅甸造过中共那样的孽。他们没有废除人
家的宗教,没有捣毁人家的神庙,没有烧掉人家的经书,没有剥夺人家的私产,没有强
迫人家放弃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活方式,没有“破除迷信,移风易俗”、强迫喇嘛还俗、
回民养猪,更没有“镇暴平叛”,杀得血流漂杵。罄南山之竹,写不尽中共作的孽;倾
东海之波,洗不去汉族的耻辱!”

此话说的是不是事实,我想伯颜先生的文章已经作了解答。我当然不赞成他文中流露出
来的对汉族的仇恨与鄙视。但有这种情绪存在这个事实本身,就足以说明我党民族政策
的伟大成果。敝人孤陋寡闻,不知道美国的黑人是否也如此“偏激”,准备分家出去另
过。

第三种反应是默认中国是帝国,但认为那是应该的,因为少数民族的文明落后,必须由
汉族领导。而且认为我们有百万雄师驻在那里,少数民族造不了反。对此说法,我只想
指出两条事实:论文明的差异,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差别恐怕没有英国和津巴布韦之间的
大;论煌煌武功,我们恐怕连前苏联的一个小脚趾都比不上。这两个帝国如今在哪儿呢?

第四种反应是认为老芦建立联邦的建议是速祸之道,只能导致中国解体,陷入内战。虽
然此论仍然毫未批驳我的基本观点,好歹也算是一种批驳。不过,如果我那个三段论成
立,国家解体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事。我们可以作的,只
能是努力化解民族仇恨(这种仇恨已在伯颜文章中充份流露),将帝国和平过渡为民主
的联邦,避免将来中共突然垮台后造成政治真空,触发前南斯拉夫那样的种族间的大屠
杀。作为在传统“大一统”观念中浸泡长大的大陆人(虽已被某爱国志士代表党中央毅
然开除国籍),对於台湾和少数民族地区即将或迟早要从中国分出去这种趋势,说实在
的,我何尝又不象“剜却心头肉”一样的痛心。但两害相全取其轻,与其抱残守缺,坐
等日后神州大地再度浸在内战的血海里,不如趁时犹未太晚,早想消弥大祸的办法。和
平分家总比互相残杀好些吧?

说句公道话,共产党人从来不是民族主义者。老毛的名言是:“民族问题,说到底是阶
级斗争的问题。”他们眼中只有阶级,没有民族,执政后也没有奉行民族歧视的政策。
少数民族受过的罪,汉族也同样受过。但正如俗话说:“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
天飞”,汉族再受罪也不会想分家。少数民族跟我们本来就没有什麽共同文化背景,人
家本来就难得认同你是一家人,何况受尽你的糟害?人家又怎管你中共是不是代表整个
汉族,人家只知道汉人来了就过上了祖祖辈辈没过过的好日子。更严重的是,汉族一般
来说只有迷信,没有宗教意识。你毁了内地的寺庙,关了内地的和尚不要紧,咱们顶多
找不到一个求子求“888”的受贿机构。可你在佛国、伊斯兰国这麽干,就比掘了汉人
的祖坟还让人痛恨。何况还有“平叛”、“内人党”那些几十年也无法消弥的民族创伤!
根据《华夏文摘》上有关“内人党”冤案的回忆录,共干们向牧民们逼供时竟大叫:
“讲人话!(按:指汉话)不许讲牲口话!(按:指蒙古话)”比起这种污辱来,伯颜
先生的怒火还算是客气的。为了当年外滩公园那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我们
仇恨帝国主义到今天。将心比心,我们又有什麽理由指望少数民族弟兄来拥抱咱们?而
且,直到今天,我们中间有的人还在效法当年的英国殖民者,恬不知耻地宣称汉族文明
比少数民族的“优越”、“先进”。倘若这也算个道理,中国有什麽资格收回香港?难
道我们的文明比人家先进不成?

总而言之,拙文引起的反应,是大陆人“党同伐异”的典型例子。用现代文来说,就是
正统同志联合起来讨伐异端的意思。因为是讨伐,所以当然用不著讲道理,用不著费神
去弄懂对方的中心意思,更用不著有的放矢地去驳斥对方的观点,只需使出当年“大批
判”中练就的大肺活量,震天动地地狂吼便是。说来可悲,自伯颜先生文章发表,人才
济济的大陆汉人中,除了一个“日奴”林思云先生,竟无人写得出一篇稍微像点样的回
应文字。说来也难坏批判者们:作者是蒙古人,不便称为“汉奸”,说的是蒙古事,也
不能指斥他是外行、票友,惟一能够想出来的高招就是开除他的国籍,请他回蒙古去,
少管中国的闲事。与此异曲同工的是,主张“台独”的洪哲胜先生也被人勒令用“台文”
写作,否则免开尊口。

此法诚然大妙,确为釜底抽薪的上策。把“异”都整肃开除了,留下来的当然只有“同”
志在家里头跋扈,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不用说,老芦那个三段
论也就不攻自破、冰消瓦解了。

然而老芦(或老韩)还是有点不解:当年有位美国教授主编了一本《妖魔化中国的背
后》。他号称出版此书是行使他批评美国政府的民主权利,可却又拿到中国大陆去以中
文发表,成心不让美国人民和政府见到。这种批评法,在我们的眼中似乎算得上是“里
通外国当美奸,卖国求荣骗稿费”。按驱逐伯颜先生的道理,我们是否应该要求美国政
府驱逐那个“美奸”,让他回中国去?那些要求西藏、新疆独立的“×奸”们,是否也
应该回“新疆国”、“西藏国”去呢?还有,不久前有人撰文称“先总统林肯”,等於
自认是美国人,为何不见惨遭开除国籍、逐出中文论坛、沦为“假洋鬼子”一类的大庙
不收、小庙不管的孤魂野鬼、“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呢?最后,美国、加拿大、澳
大利亚、新西兰、爱尔兰等国国民是否应该在创出本国文字语言之前一律保持缄默?

真有本事、有教养、有文明、有真理在手,就把人家的观点一条两条列出来痛驳,批倒
批臭。“声东击西”,“避实击虚”,避开人家的观点,在人家的专业、民族、地域上
猛下功夫、大作文章不是办法,骂人“日奴”、“汉奸”、“假洋鬼子”、“美国人”
更不是好汉。要学会这一套用不著万里迢迢负藉海外,“广阔天地”里比这巧妙恶毒万
分的骂人话多的是。

如此种种拙劣的“卫道”表现,足见我们的“党同伐异”是怎样的穷途末路。这也没有
什麽奇怪,精神上的大一统,容不得异端思潮的出现,只会导致民族丧失生机,造出头
脑空空、精神极度贫血的知识分子来。中国领土与整个欧洲差不多大,开化比欧洲早,
如果不是秦始皇统一了中国,今天的泛华夏文明决不会是这点熊样。龚自珍诗云:“九
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人才不是天公
降的,真要风雷勃勃满九州,这九州恐怕真得成了九个州才行。

大一统精神可以休矣!“党同伐异”可以休矣!我呼唤异端思潮,我拥抱离经叛道!





“假洋鬼子”颂

──丑陋的大陆人之四


芦笛


“假洋鬼子”是鲁迅创造的不朽的艺术形象。在一般人心目中,这是个丑陋至极的人物。
骂人“假洋鬼子”,大概在某些大陆人看来是最高级的侮辱,比骂“汉奸”还过瘾。看
来咱们的网上除了抓“汉奸”、“日奴”、“台毒”之外,还得掀起一个抓“假洋鬼子”
的运动,来一个动员。

却说老韩自蒙荣封此称号,受宠若惊之馀,免不得要问一声假洋鬼子究竟坏在哪里。想
来想去,假洋鬼子最主要的罪行似乎是剪了自己的辫子。在阿Q 看来,明明是个中国人,
却要把辫子剪了,害得老婆寻了三次死,实在是“妈妈的”之至。而他老婆不投第四
回井,也不是个好东西。

除此之外,假洋鬼子当然还有别的罪行,例如手提“哭丧棒”,把阿Q 的瘌痢头当做黄
钟大吕,劈劈啪啪地独奏一番打击乐。更严重的是不准阿Q 革命。不过这两条罪行似乎
都不能成立。手提“士的克”,虽确是崇洋媚外的表现,但如今连中央首长都穿洋装,
提哭丧棒总比打领带装吊死鬼来得吉利些。至于奏乐问题,必须指出,是阿Q 骂“秃…”
在先,虽然他后来机智勇敢地指著旁边的一个小孩说:“我骂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准革命当然是严重的政治错误,但阿Q 崇高的革命理想不过是想把秀才娘子的宁波床
搬到土谷祠里,再从邹七嫂等女同志里找一个或数个革命伴侣;其革命行动也只是到尼
姑庵里去拔了两个嘈胃反酸产气的青皮萝卜,以及在一个盗窃团伙里做了个小角色。这
样的革命,不准也罢。

因此说来说去,还是那条辫子的问题。鲁迅有篇《头发的故事》,专门谈了辫子的重要
性。小说的主角也象假洋鬼子那样,出国後把辫子剪了。回国来实在受不了嘲笑,只得
诉诸手杖,劈劈啪啪地打了几回,於是天下太平,万籁俱寂。主角於是想起他过去看到
的一个洋人旅行家的故事,有人问这个旅行家不懂中文如何能在中国到处跑,旅行家举
起手中的“士的克”来说:“他们懂这个!”主角当年看了这则故事还为洋鬼子如此横
行十分忿忿,没想到他自己现在也落到了同样的境地。

当年看了这篇小说,我曾疑心这主角,乃至“假洋鬼子”,都有鲁迅自己的影子在其中。
因为鲁迅自己就在日本剪了辫子,还嘲笑那些没剪的把辫子盘在头上,如高高的富士山,
油光可鉴,还要扭上几扭,实在标致极了云云。如果他回国没让人嘲笑,绝对写不出那
些生动的情节来。但一想到鲁圣人竟会对劳动人民“劈劈啪啪”,就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然而如果他不“劈劈啪啪”,又如何摆脱阿Q 那样的人的纠缠呢?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说到辫子的重要性上。夫辫子者,国粹也。圣人早就说过:“身体
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辫子不仅是父精母血,更是祖国文化的和民族尊严的象
征。拖著辫子出国,让洋人笑话有什麽了不起的?正确的态度应该是象阿Q 一样,当别
人笑话他的瘌痢头时就无比自豪地说:“你还不配有!”如果对方还不罢休,就应该两
眼望天,从鼻孔中哼出:“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你算是什麽东西!”想洋鬼子不过是
暴发户而已,无非有些坚船利炮,奇技淫巧。他们不仅没有三皇五帝、孔孟之道、孙子
兵法、三坟五典、洛书河图、万里长城、大运河、四大发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
吉思汗,更不配有风水命理、麻衣神相、炼丹术、房中术、飞檐走壁金钟罩铁布衫外加
耳朵认字意念折枝、无偿劳役、保甲连坐、枭首示众、五马分尸、诛灭九族、站笼夹棍、
剥皮实草、三寸金莲、太监宫女、三妻四妾外带俏丫环……。他们真的算什麽东西呢?!
井底之蛙而已!哼!

然而假洋鬼子却经不住外国南京路上霓虹灯下的糖衣炮弹,数典忘祖,在洋鬼子面前屈
膝投降,一剪子就剪去了两百多年的文化传统和民族尊严。辫子一剪,就开了口子,鬼
子的污泥浊水从此汹汹而入,把大好河山污染得不成模样。弄到后来,竟连朝廷也顶不
住,忘了“可用夏变夷,不可用夷变夏”的圣贤之道,搞起什麽变法维新来。幸亏忠义
自在草莽,义和团的阿Q 们振臂一呼,从天上招来关公、赵子龙、张飞、孙大圣、猪八
戒、托塔李天王、那吒、红孩儿等等附在身上,不仅气吞山河地要灭掉所有的洋鬼子,
而且连铁路、电报线、洋房这一切鬼子的玩意儿都要统统扫荡。虽然闹到最后也只不过
主要杀了几个“二毛子”(即假洋鬼子)和许多无辜良民,英雄们对国粹的发扬光大却
是史无前例的。此前老祖宗们虽然知道狗血、马尿、大蒜等秽物可破妖法,却做梦也没
想到过将全城妓女的月经带收集起来,挂在城墙上就能使攻城的洋鬼子的大炮自行爆炸。

虽然这场轰轰烈烈的驱逐鬼子、保卫国粹的人民战争失败了,但它毕竟大伤了妄图改革
的大清的元气,使此后的宪政运动终于没有成功。虽然“清”没有“扶”起来,“洋”
更是无从“灭”掉,好歹抵挡住了洋鬼子发明的宪政,使後代能在没有名义皇帝的王朝
里过日子,义和团的先烈们当含笑九泉。

这以后的日子,就是剪辫子与留辫子的冲突、阿Q 与假洋鬼子的搏斗。总有那麽几个假
洋鬼子们,想抛掉“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的传家宝,把“德先
生”、“赛先生”这些洋货走私进来。好在中国总是阿Q多,一小撮假洋鬼子翻不了天。
等到伟大舵主掌了舵,广大阿Q 们翻身当家做主,将所有的洋货统统扫地出门,终于把
我们的伟大祖国建成了一个纯之又纯的人间乐园。春风得意了三十年,死不悔改的走资
派又篡了权,夹著尾巴逃跑了的帝国主义又夹著皮包回来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万
恶的美帝又想出了“民主”、“自由”、“人权”、“法治”这些诱骗我们上当、让我
们自动肢解中华的毒招,一小撮丧心病狂的假洋鬼子们更与帝国主义遥相呼应、里应外
合。如果他们的阴谋一旦得逞,千百万留著油光可鉴、标致极了的大辫子的人头就要滚
滚落地,整个中国就要改变颜色了。

话虽如此,我老芦实在不可救药,“看不起自己的同胞”,实在想不出那条辫子对国计
民生有什麽生死攸关的保命功效。如果“全盘西化”能够使人民过上西方人那样的日子,
到底这其中有些什麽不可说、不可说的大灾大难,必须让我们避之犹恐不及呢?如果只
是因为民主、法治、人权、自由、乃至住民自决是西方人发明的,我们就必须唾弃,那
麽我们的爱国志士们为什麽要穿洋装、住洋房、吃洋白菜、西红柿、洋山竽、冰激淋、
坐洋车呢?为什麽不象义和团的老前辈们那样烧了洋房,撕了洋布(或毛呢或化纤),
砸了电脑,毁了洋车,扔了洋钱,吐出洋药,拒绝麻醉输血开刀呢?为什麽我们那些这
麽看得起同胞、这麽看得起祖宗、这麽珍爱国粹的忠党爱国的好同志们要头悬梁锥刺股,
考托福GRE ,过五关斩六将外带请客送礼求爷爷告奶奶巴结七大姑八大姨冲出国门,忍
辱负重在魔鬼世界熬煎呢?是有谁磕头如捣蒜泪下如雨苦苦哀求拽住您们的衣襟不让走,
还是您们肩负唤醒西方劳苦大众的神圣使命,不得不“勉从虎穴暂栖身,说破英雄惊杀
人”?阿Q 至少还心口如一,高兴就唱“小寡妇上坟”,不高兴就骂“妈妈的”,“条
凳”是“长凳”,“葱条”是“葱丝”,对就对,错就错,何等小葱拌豆腐般的分明!
您们呢?

中国多的是那些哗众取宠,煽情惑众,煽动民众的肤浅的虚荣心和仇外心理,将中国一
次又一次导入排外造反、内战骚乱的恶性循环的爱国者们,少的是那些敢于正视现实,
虚心承认自己的不足和民族劣根性,老老实实承认西方的先进,向西方学习的假洋鬼子
们。然而正是这少数精英像普罗米修斯一般从西方盗来神火,不顾阿Q 同胞的嘲笑、误
解、孤立、迫害,点点滴滴地译出了《天演论》、《民约论》、《国富论》、《苏鲁支
如是说》等名篇宏制,点燃了清末宪政、五四运动的熊熊烈火;正是这少数精英将西洋
的“奇技淫巧”点点滴滴搬运回国,建起了江南机器局,京张铁路、钱唐江大桥,铺下
了民族工业的第一块奠基石。没有他们的荜路蓝缕、薪火相传,中国就永远走不出中世
纪的阴影,永远只能以“脏唐臭汉”为民族骄傲、文明顶点。没有他们的大声疾呼,震
聋发愦,从西方引来了起码民权思想,中国人至今见了青天大老爷就还要抖作一团,以
头抢地,乖乖脱下裤头让无情的水火棍痛吻瘦臀。哪怕拍马屁拍成一品大员,让万岁爷
踢上一脚还要幸福得几乎晕过去,回家就赶快找人在被踢处绣上一条龙作为永久纪念。

我赞美假洋鬼子!我感谢容闳、张骞、严复、李鸿章、张之洞、梁启超、詹天佑、鲁迅、
胡适、梁思同、侯德榜─那些伟大的先贤!我赞美假洋鬼子!我盼望著他们的数量赶上
并超过阿Q 们的那一天。大陆人剪去那条标致极了的大辫子之日,就是我们脱去丑陋之
时,也就是中华最终走出“排外还是学外”的世纪惶惑,真正融入世界,开始腾飞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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